前些日子重读村上春树《当我谈跑步时,我谈些什么》,他说:“我超越了昨天的自己,哪怕只是快了一丁点儿。”恍然惊觉中年人的奔跑早已无关速度与名次。四十岁的跑道是那些被岁月揉皱的野心、被生活压弯的脊梁,最终都化作鞋底与柏油路摩擦的沙沙声,成为生命最诚实的注脚。
中年人的奔跑,从不是与他人的竞速,而是与自己的影子赛跑。从前总爱在手机里划拉着待办清单,如今却学会在三公里慢跑中,任由那些“必须完成”的事项在脑海中漂浮、沉淀,最终化作一缕青烟。
曾经我也执着于“加法人生”,前一天下夜班不休息,后一天清晨六点又逼自己起床;既想扛起家里所有大事小情,又想兼顾父母的体检报告,还要在酒局上强撑笑容。直到某天清晨起床眼前一黑,才发觉身体早已拉响警报。于是,我开始学着做减法:推掉不必要应酬,歇班一定早早睡觉,把“必须赢”的执念换成“慢慢走”的从容。
人生不是百米冲刺,而是与地心引力持续博弈的马拉松。“老年养生的慢跑者”如今成了我的导师:他们不必追求配速,只需在晨光和夜幕中感受血液奔涌的畅快;他们不介意气喘吁吁,反而享受汗水浸透衣衫的通透。现在的我,会在跑累时驻足看云;有时是幼儿园外墙歪歪扭扭的涂鸦;有时是行道树缝隙里倔强生长的野花,这些曾被忽略的细节都更让人心安。原来所谓“减负”,不过是学会在生活的褶皱里,打捞那些细碎的光。
中年人的骄傲,或许不再是征服多少山峰,而是明知重力定律不可违抗,仍愿在清晨或日暮中与自己的心跳达成和解。此刻窗外暮色渐沉,我又系紧了跑鞋的鞋带。不必追问终点在哪里,因为奔跑本身,已是中年最有力的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