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草挂上门楣时，晨露还凝在叶尖。母亲踩着板凳往门框插最后一捆艾草，竹梯吱呀声惊飞了檐下筑巢的燕子，却惊不散满院浮动的粽香。我蹲在灶台边看奶奶泡糯米，乳白的米粒在青瓷盆里舒展，像吸饱了月光的星子，映着奶奶手腕上褪色的五彩绳——那是她母亲三十年前编的，如今红绳磨成了浅粉，却还缠着几缕去年的艾草香。我偷捏颗红枣塞进嘴里，甜意还没化开，就被奶奶敲了手背：“馋嘴丫头，先给灶王爷供过才能吃。”她把包好的三角粽码进铁锅内，母亲则坐在灶台前慢慢拉着风箱，等着锅开慢慢，然后拿五彩绳系在我手腕，红黄蓝白黑五色线缠成平安结。

傍晚时分，终于等到粽子出锅了，我剥开粽子蘸糖吃，糯叽叽的口感好是幸福的感觉。月亮升上屋檐时，我坐在门槛上晃着脚丫。腕上的五彩绳扫过门口的石墩，发出细微的声响，衬得院子里格外静。奶奶把晒干的艾草收进布袋，说要缝个香囊给我挂书包“驱蚊又辟邪”。她说话时，鬓角的白发被月光照得透亮，和布袋里的艾草絮混在一起，分不清哪缕是岁月，哪缕是节香。

夜深了，我躺在床上闻着枕边的艾草香。窗外的石榴树影晃了晃，把月光筛成碎银撒在地上。忽然想起白天母亲包粽时，指尖沾着的糯米浆干成了透明的痂，像给时光贴了层温柔的封印。原来端午的味道从来不在粽子里，而在檐下晃动的艾草影里，在五彩绳磨出的毛边里，在长辈们眼角笑出的褶子里——这些被岁月浸得发亮的细节，才是裹着时光的甜，让每个端午都在记忆里，煮成了最暖的一锅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