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节这天吃过早饭,老妈就在厨房忙碌,我在客厅闻到厨房时不时飘来粽叶的清香。忍不住凑上前去,老妈正蹲在铝盆前,指尖灵巧地将糯米与赤豆交错铺叠,白雾般的水汽裹着箬叶的绿意升腾,恍惚间,我仿佛看见时光深处的无数个端午正在重叠。
记忆里最鲜活的端午总与外婆的小院有关。外婆院角种了一小片艾草,端午节这天,外婆都会用镰刀割下整捆艾草,草茎断裂时迸出的辛香,混着石板路上的青苔气息,成了端午最独特的气味标记。她用红绳将艾草扎成束,轻轻敲打我的后背:“驱邪避灾,快快长个。”那些沾着晨露的艾草被悬挂在门楣,细长的叶片在风里摇曳,像是守护家园的绿色哨兵。
包粽子的过程永远充满仪式感。年少时,记得外婆的竹匾里,泡得发白的糯米堆成小山,红枣在瓷碗里泛着蜜色光泽。她捏起两片粽叶,三折两绕便成了精巧的漏斗,舀米、放馅、封口的动作一气呵成,最后用棉线缠绕出紧实的四角,每一步都带着岁月沉淀的从容。我总爱蹲在旁边捣乱,学着外婆的样子包粽子,却总把粽叶捏得变形,糯米从指缝里漏出来。外婆也不恼,笑着把我失败的作品重新拆开,在我的注视下变出完美的粽子。
经过一天的忙碌,暮色降临时,餐桌上终于摆上了热气腾腾的粽子。剥开油亮的粽叶,糯米的软糯裹着馅料的香甜在舌尖化开,红糖浆顺着齿缝流淌,枣泥的绵密与豆沙的细腻交织成味觉的盛宴,我吃的津津有味,老妈叮嘱不要贪嘴,吃太多消化不良,絮絮叨叨的关爱话语,恍惚间妈妈与外婆的身影重叠,竟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
如今外婆的小院,艾草早已不复存在,外婆今年八十有六,满头银发和脸上的褶皱掩盖了往日的风采,成了一位整天坐在轮椅上度日的孤寡老人。每到端午,那些沉睡的记忆总会被粽香唤醒,老妈包粽子的手法像极了外婆,门楣上的艾草依然散发着熟悉的气味,都与儿时的印记分毫不差。或许传统就是这样神奇的存在,它藏在粽叶的褶皱里,裹在绵密的糯米中,顺着血脉代代相传,让每个端午都成为连接过去与未来的时光纽带。
窗外的艾草在晚风里轻轻摇晃,我剥开一个粽子,看着蒸腾的热气模糊了镜片,忽然明白,端午的意义从来不是某个具体的仪式,而是藏在这些温暖日常里的文化基因。当我们剥开粽叶的瞬间,尝到的不仅是美味,更是千百年间中国人对生活的热爱,对传统的坚守,以及对团圆的永恒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