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听说 “饸饹面”,是在宁晋的老街巷里。那年深秋傍晚,寒风像小刀子似的往脖子里钻,我和朋友缩着脖子瞎溜达,忽然被一股混着麦香的酱香勾住了脚步。抬头望去,门帘掀开的瞬间,暖黄的灯光倾泻而出,一家略显破旧的小店,里头热气蒸腾,恍若寒冬里的温暖港湾。
店主是个老爷子,估摸着得有六十多了,围个蓝布围裙都洗褪色了,正弓着腰在饸饹床前忙活。那饸饹床啊,木头做的,长得跟老式压面机似的。老爷子吭哧吭哧压杠杆,面条就从圆孔里“滋溜”出来,跟银丝儿一样直接掉锅里。我好奇得不行,凑跟前儿看热闹,老爷子边压边乐:“这面得用荞麦面掺点白面,要不没嚼劲儿!”说完舀一勺卤汁往碗里倒,那卤汁黄澄澄的,看着就诱人,再撒蒜末、辣椒油、芝麻酱,最后一把香菜绿油油的,一碗面齐活儿!
第一口面进嘴,哎哟,直接给我香迷糊了!面条筋道得能弹起来,又不硌牙,麦香味儿在嘴里乱窜,卤汁咸鲜中带点辣,蒜末冲得人鼻尖冒汗,芝麻酱稠乎乎的,糊在舌头上特过瘾。朋友看我吃得跟饿狼似的,乐得直拍大腿:“咱这儿吃饸饹面讲究‘三响’——压面时木头吱呀响,面落锅咕咚响,吃面吸溜响,少一响都不算正宗!”
吃完抹嘴,跟老爷子唠嗑才知道,这手艺传了三代人。他说以前宁晋集上,饸饹面摊子比卖菜的还多,天不亮就压面,赶集的老百姓来一碗,浑身立马暖烘烘的,干活儿有劲儿。现在机器压面方便,但老爷子倔,非用手工做,“不为挣钱,就为留住老味儿”。他摸着饸饹床上的木纹,眼里放光:“这木头都压四十多年面了,每道裂纹里都是年头儿!”
后来,我常去店里,总能撞见些温暖的场景。有次碰到一位赶集回来的老大爷,把一碗面吃得干干净净,碗底都能映出人影,他抹了抹嘴,笑着说:“还是这老味儿对!”还有次瞅见老爷子教小孙子压面,小孩儿胳膊细得像麻秆儿,压杠杆跟举铁似的,老爷子边扶边念叨:“手得稳,劲儿得匀……”那场景特逗,又让人心里酸酸的。
如今,每当闻到麦香与酱香交织的味道,老家那碗热腾腾的饸饹面便浮现在眼前。它可不光是填肚子的东西,更是一碗热乎的乡愁。那些吱呀吱呀的饸饹床声,老爷子手上的老茧,还有小孩儿压面那费劲样儿,都成了记忆里抹不掉的事儿。有时候在外头瞎混,特别想家的时候,就闭着眼瞎琢磨:要是能再听一回“吱呀——咕咚——吸溜”,该多舒坦啊!
科技日新月异,可有些老味道,非得靠人用双手一点点传承。一碗饸饹面,揉进的是荞麦与白面,浇上的是秘制卤汁,传递的是三代人的匠心,承载的是宁晋人浓浓的思念。无论走得多远,只要尝到那熟悉的筋道面条,闻到那亲切的香味,心里便会涌起一股暖流——原来,这就是家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