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五后的儿童节,是用玻璃糖纸裹着的童年,是系在竹蜻蜓上的欢笑。当岁月的车轮碾过四十年,那些散落在八十年代初的节日记忆,依然泛着琥珀色的柔光,在记忆深处闪烁着独特的光芒。
儿童节的前奏往往从五月中旬就开始奏响。学校的黑板报被擦得锃亮,美术课代表用粉笔画出戴着红领巾吹泡泡的小人,黑板报边缘点缀着用蜡笔涂抹的向日葵。那时,家家户户的缝纫机开始昼夜作响,母亲戴着顶针,将积攒许久的布票换来的花布裁剪成小旗袍的模样。我总爱趴在缝纫机旁,看梭子在布料间来回穿梭,碎布屑像雪花般落在母亲鬓角,恍惚间分不清是白发还是棉絮。
节日当天,晨光还未完全照亮窗台,我们就迫不及待地套上新衣。男孩子的的确良衬衫带着浆洗后的硬挺,女孩子扎着的红头绳特意系成蝴蝶结,在奔跑时会扑簌簌颤动。学校操场上支起了用竹竿和彩绸搭成的简易舞台,广播里反复播放着《让我们荡起双桨》。文艺汇演堪称全校的高光时刻,五年级的姐姐们表演采茶舞,她们用皱纹纸做的粉色花瓣头饰,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低年级的小演员朗诵《红领巾心向党》时,紧张得把台词忘得一干二净,台下却爆发出最热烈的掌声——那是专属于孩童的包容与鼓励。
游园活动永远是儿童节的重头戏。教导处门口挂着用毛笔写的谜语纸条,“身穿绿衣裳,肚里水汪汪”(打一水果),猜对的孩子能得到一颗水果糖,糖纸剥开时发出的窸窣声,成了校园里最动听的音符。操场上最受欢迎的当数“盲人击鼓”游戏,蒙着眼的同学在同伴故意指错方向的指引下,歪歪扭扭地走向鼓面,鼓槌敲在鼓边的闷响总能引发哄堂大笑。最惊险刺激的是“钓鱼”游戏,用竹竿系着棉线,线头绑着小磁铁,池子里漂浮着别着曲别针的小卡片,钓上卡片就能兑换奖品。我曾幸运地钓到印有孙悟空图案的笔记本,宝贝得连写作业都舍不得用。
午后的阳光变得慵懒,几个小伙伴相约溜出校园。那时的城市边缘还保留着大片稻田,我们光着脚踩进清凉的泥水里,追着青蛙跑,看蜻蜓掠过水面。胆大的男孩爬上桑树,摘下紫得发黑的桑葚,汁水染得满嘴满手都是。忽然听到远处传来家长呼喊声,才惊觉太阳已经西斜,大家慌慌张张往家跑,裤腿上沾满草屑,口袋里还揣着偷摘的野果子。
傍晚回家,餐桌上总会出现特别的惊喜。父亲不知从哪弄到的橘子罐头,黄澄澄的果肉浸在糖水里,用小勺子挖着吃,甜蜜在舌尖化开;母亲把发的节日糕点切成小块,配上井水泡过的西瓜,一家人围坐在竹凉席上,听着广播里播放的评书,晚风带着夜来香的气息轻轻拂过。
如今再回首,七五后的儿童节就像被定格在老照片里的画面。没有智能手机记录每个瞬间,没有精致的生日蛋糕,可那些与伙伴疯跑的午后、与父母共度的温馨夜晚,早已化作生命中最温暖的底色。每当儿童节的歌声响起,记忆里的糖纸依然会折射出七彩光芒,提醒我们:最珍贵的童年,往往藏在最简单的快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