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毕业班的节日表演筹备通知贴在班级公告栏上，像一面镜子照出了我们教育中的某个盲区。老师要求每个孩子准备一个表演节目，我和老公翻来覆去地盘点孩子的特长：书法作业被老师贴在教室后面的优秀作品栏里，素描本上的小猫栩栩如生，篮球场上的三步上篮也有模有样。可这些才艺，竟没有一个能搬上舞台。老公突然叹气说：“要是当初舞蹈课能坚持下来……”他的话悬在半空，像一把未落下的戒尺。

三年前的情景突然清晰起来。那时孩子刚上学前班，每次路过少年宫的舞蹈教室，他总要把脸贴在玻璃窗上，看里面的小朋友们穿着练功服旋转。我们给他报了名，买了舞蹈鞋和练功服。开始的三个月，他每天回家都要表演新学的动作，小脸上洋溢着光彩。直到某一天早晨，他揉着酸痛的腿哭闹着不肯去上课，我们一时心软答应了，谁知这一停就再没回去。如今想来，那次心软不是体贴，而是对坚持的误解。

这个认知让我想起自己的工作。我在高速公路收费站已经工作了七年，每天重复着“您好、收您XX元、找您XX元、请慢走”的标准流程。同事们常说我这套动作像机器一样精准，却不知这精准背后是日复一日的坚持。记得刚入职时，领导说过：“收费工作最难的不是技术，而是把简单的事情重复做、认真做、坚持做。”那时不以为然，现在才懂得其中真意。

去年冬天有个雪夜，一辆外地货车驶入车道。司机摇下车窗时，我看见他冻得通红的脸上写满疲惫。递卡、收款、找零、递票，我刻意放慢动作让每个环节都清晰可辨。“师傅，雪天路滑，前面右转有可以休息的地方。”这句话让司机怔了怔，他接过发票时突然说：“你们这儿的收费员真不一样。”后来我们站收到来电表扬，司机特别提到那晚感受到的温暖。其实那不过是我坚持了很多年的标准服务流程；只是多数人会在极端天气里松懈，而坚持让平凡举动产生了不平凡的力量。

孩子最终决定表演诗朗诵。晚饭后他站在客厅中央练习，声音时而高亢时而低沉。我突然发现，他朗诵时的表情比平时生动许多，手势也自然优美。“这个动作是不是跟舞蹈课学的？”我问。他愣了一下，点点头：“老师教过我们用手臂画彩虹。”原来那些短暂的舞蹈训练早已融入他的肢体记忆，成为看不见的财富。这让我想起很久之前新来报道的同事，他总抱怨重复劳动埋没了才华。有次我见他用收费间隙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才知道他正在创作漫画。后来站里办春节联欢会，他把我们的工作场景画成系列漫画，逗得全场大笑。那些他以为被浪费的时间，其实都在滋养着他的创作。

我翻出孩子当年的舞蹈鞋，小小的缎面已经泛黄。孩子好奇地试穿，惊喜地发现还能做几个基本动作。看着他笨拙却认真的样子，我突然明白了：坚持从不是一条不能回头的单行道。就像我们收费站每年组织的业务比武，有些老同事能把收费速度控制在秒级误差，这不是天赋，而是二十年如一日的坚持积累。而年轻人哪怕荒废过一段时间，只要重新开始，那些沉睡的肌肉记忆总会苏醒。

夜晚交换班时，我看着收费亭里亮着的灯，忽然觉得每个窗口都像一个小小的舞台。我们日复一日地上演着相似的戏码，但正是这种坚持让服务有了温度。孩子最终没能表演舞蹈，但他明白了诗朗诵也需要反复练习的坚持。而我站在收费窗口，看着远处驶来的车灯，知道自己明天依然会坚持那套标准动作——因为真正的专业，就是把简单的事情做到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