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收费岗亭里,我时常觉得时间在戏弄我,它有时慢如蜗牛爬行,有时快似白驹过隙。久而久之,我发现时间慢与快全凭车流的多少而定。
无车时,秒针在表盘上蹒跚,每一格都踏在我的神经上,我数着显示屏上的数字变化,竟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这期间,我像是被时间囚禁在这三尺岗亭,艰辛地等待下班的那一刻。这时的时间,像一块嚼了许久的口香糖,早已失了味道,却不得不继续咀嚼下去。
然而车流一来,情形便截然不同。迎车、收卡、找零、递票、相送,这一连串动作须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时间忽然变得吝啬起来,连喘息的空隙都不肯施舍。待到车流稍歇,回头一看,半个小时已经溜走,而我竟浑然不觉。这种时候,时间又变得过于慷慨,毫不吝惜地消尽了。
就这样,在岗亭里的千百个日日夜夜,我真切体会到时间给忙碌者以飞逝之感,予闲散者以度日如年。慢慢地,我也学会了在岗亭里与时间相处的方式——快时我由它而去,慢时我会以巧妙的方式填充它,使它变得丰盈而有温度。
车流稀疏时,我喜欢让思绪信马由缰。透过挡风玻璃看云朵变幻,这一朵像奔跑的兔子,那一团如翱翔的巨龙。有时会突然想起童年时吃的芝麻糖,香甜的气味仿佛穿越时空飘进岗亭。我也常在心中默背古诗,“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五个字五个字地数着时间。思绪飘得越远,时间就走得越快。久坐难免僵硬,我发明了一些小运动。每隔一段时间就站起来伸展,点点脚尖,或是伸伸懒腰,又或是做一套简易的眼保健操。这些动作不大,却能让血液重新流动,仿佛也给停滞的时间注入了活力。
夜班时分,当最后一波车流远去,岗亭重归寂静,我便开始整理那些散落在记忆角落的往事。因操作太慢而排起的长队,老司机每次经过时那声“姑娘辛苦”,这些记忆在深夜的荧光灯下静静摊开,有的需要引以为戒,有的则值得反复摩挲,都成了打发时间的素材。整理完毕,新的一天又将开始,而昨日的故事已被妥善收藏。
在这方寸之地,我逐渐明白:时间本是一匹白布,而我们是染匠。用专注染它,它就变得浓烈;用想象染它,它就五彩斑斓;用麻木待它,它便苍白如纸。收费工作教会我的,是如何在这八小时里,把自己的颜色细细织进时间的经纬。如今我不再恐惧无车的时段。脑海里的无边思绪,久坐后的适当放松,记事本里的片段往事,都是我与时间对话的方式。当最后一班车驶过,我收拾这些时间的碎片,它们已经变成了一天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