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费亭的玻璃窗像个取景框,框住了公路上的四季流转,也框住了大家十年如一日的坐姿。
早高峰的车龙排得像码齐的牌墙,指尖在键盘上起落,比摸牌时的手感还要精准。“嘀”的扫码声落,票据递出去的瞬间,眼神已扫过司机的侧脸——就像麻将桌上记着谁碰了幺鸡、谁杠了发财那般,把每辆车的情况都刻在心里:哪辆是常客,哪辆载重容易超限,哪辆ETC卡总爱“闹脾气”,心里都有本账。有回一辆外地ETC车连试几次都抬不了杆,司机急得额头冒汗,手指在方向盘上敲得咚咚响:“这破系统,耽误事!”我探身指了指读卡区:“您别急,先把卡拔出来擦擦芯片,重插试试?就像牌卡壳了,理理就顺了。”他半信半疑照做,栏杆“咔嗒”一声抬起时,他笑着朝我挥手:“谢了妹子,你这招比我摸牌还灵!”看着车尾灯融进车流,倒像自己憋了半天,终于等来了胡牌的瞬间,心里敞亮得很。
去年平乡修路那阵,上道的车格外多,开了双道还是排起长队,太阳晒得引擎盖发烫,司机们的脸色渐渐沉了,有人按起了喇叭。我们不慌不忙从抽屉摸出备用指引图,像拆对子似的分发给车窗边:“往左拐走县道,多绕三公里但好走,就像手里牌不顺时,拆个对子改听牌,灵活着呢。”遇着抱怨耽误工夫的,就笑着递上杯凉白开:“您瞧这日头,看着烈,过会儿说不定就阴下来——牌桌上不也这样?‘杠后开花’往往藏在最躁的时候,熬过去就有转机。”几句家常话,把焦灼的气氛焐得像打完一局平和的牌,连空气都软和了些。
最透着麻将精神的,是那份“守张”的耐心。收费员的工作单调,重复的问候语一天能说上百遍,像极了抓牌、打牌的循环往复。可没人敷衍——冬天呵气暖透冻僵的手指,夏天用湿毛巾擦去额头的汗,就像老麻将手不管输赢,总把牌码得方方正正。有回一辆后八轮货车司机探出头问:“美女,天天干这个不腻?”我指了指窗外:“您看这来来往往的车,就像牌桌上的牌,看着相似,每把都有新组合。能让你们顺顺利利过站,就像胡了把舒坦牌,踏实。”
原来所谓“麻将精神”,不过是把平凡日子过出章法的智慧:记牌时的细致,拆牌时的灵活,守牌时的耐心,胡牌时的欣慰。就像收费亭里的我们,把每一次抬手、每一句问候都当成手里的牌,认真出好每一张,日子便在这方寸之间,活出了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