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费窗口的栏杆升起又落下，像钟摆敲打着重复的节奏。刚上岗时，我总盯着电子屏上跳动的金额叹气：同样的问候语说上百遍，同样的动作重复上千次，连玻璃上的指纹都印着相似的纹路。有次遇到堵车，司机隔着窗吼：“你们效率怎么这么低！”我攥着通行卡的手微微发颤，下班后躲在休息室掉眼泪，觉得这方三尺窗口，困住了所有向往的光亮。

改变是从那个飘雪的清晨开始的。一辆面包车停在窗口，司机裹着满身寒气说：“姑娘，能给杯热水吗？孩子发烧了，赶路去医院。”我慌忙倒了杯热水递出去，看着他给后座的孩子喂水，眼里的焦灼像被热水烫过的冰，慢慢化出些柔软。那天的雪下得很大，可栏杆升起时，他摇下车窗说：“谢谢”，声音里带着暖意，竟让我忘了指尖的冰凉。

我开始在抽屉里备些常用的东西：创可贴、晕车药，还有印着附近医院路线的小纸条。有货车司机抱怨“油价又涨了”，我笑着指指南边：“前面服务区的油价便宜两毛，您拐过去加？”他眼里的烦躁散了，临走时塞给我个苹果：“自家种的，甜。”原来抱怨就像路上的雾，你迎着它较劲，反而看不清方向，不如递上一盏灯，彼此都能走得顺些。

春末有辆载着芍药的货车经过，花瓣顺着车窗缝溜进来，落在收费台上像粉色的星星。司机说：“这是发往花店的，母亲节要用。”我忽然想起母亲总说“女孩子做这个太辛苦”，可此刻指尖捻着那片芍药，竟闻到了生活藏在重复里的香。我把花瓣夹在笔记本里，后来每遇到特别的日子，就记下来：三月有载着青团的小车，五月有满箱的樱桃，九月的货车里飘着桂花糕的甜。

夜班的风穿过走廊，带着远处稻田的气息。我擦干净玻璃，看着月光在路面铺成银带，忽然懂得：所谓“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从不是要奔赴多远的远方，而是在当下的方寸里，种出自己的花。毕竟，这世间的路有千万条，每个岗位都有自己的风景，每个认真生活的人，都在自己的轨道上，闪着独一无二的光。

就像此刻，栏杆再次升起，迎面而来的车灯里，藏着又一个关于归途的故事。而我，在这方窗口里，守着四季，也守着每个归人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