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班刚交完帐拿起手机时,手机荧屏明有两条未接来电,猩红刺眼——皆是妈妈拨来的。风拂在我滚烫疲惫的面颊上,我急忙拨了回去。电话只一声便接通了,那头竟是爸爸沙哑疲惫的声音,让我吃了一惊:“妈妈去哪了?”父亲慢慢地道:“去买点菜,想着包饺子……也问问你们姊妹几个回来吃不。”他独自在家!心瞬间悬起,我急忙叮嘱道:“爸,你可千万别动弹,就等妈妈回来啊!”那语气活像命令一个不省心的孩子,是唯恐他孱弱的身躯独自跋涉那些看不见的险境。
放下心来,便舍不得挂了电话。时间缓缓流淌,我们聊了许久,这半个小时是我独自与爸爸通电话最久的一次了。以往身体健朗时,他每每讲上几句就匆匆把电话递给旁边的妈妈,从无多余话语;这次,话语细细漫溢开来,居然条理清楚,竟让我一时沉溺于这几乎正常的温馨中。最终,妈妈带着风雨未散的脚步声和说话声踏破了通话的平静,她急忙接过电话安抚我:“莫挂念了,家里丁点菜都没了,你爸实在非要吃饺子。”我则赶紧应声:“妈,这周末我休班,就回去啊!”
电话戛然中断,握在掌中的屏幕渐渐冷下去;可我心里依旧沉甸甸坠着电话那头的情景:父亲去年脑溢血后,现在孱弱的身影与我心底那个昔日的父亲不断重叠又割裂开来。眼前晃动着那些不再可攀的时光——他那壮实的身躯曾躬耕于田地间,日日辛劳,将亲自栽出的鲜蔬果瓜满满塞进我们的行囊;他亦曾硬朗地抱起蹒跚学步的孩子们,慈爱的笑声似乎犹在耳侧飘响。如今,那片昔日被风雨砥砺出的硬朗却只能一点一滴地挣扎着重新学习挪步,每一步都颤巍巍,时时需有人紧张地守在旁边,忧心着那具已如风中残荷的躯体摔倒下去。想到此,那些过往日子曾如流水般平常的身影,竟骤然使我的双眼灼热起来。
自从爸爸患病两年来母亲每日守候寸步难移,买菜之类的事情我们唯有赶回代劳。归途中每每凝望窗外飞逝的尘世,那根无形的绳子又勒紧一层——再忙也得频频回家看看去。这通话竟成了两年的时光映在一处渡口。爸爸不再是从前了,可我们依然能一同摸索着,在旧时光和新伤痕之间,寻找那条维系彼此的路。唯愿这条归途漫长亦明亮。
归家的钟点又近了。妈妈在电话中的叮咛犹未散尽——“饺子馅……还是得给调淡点。”父亲的声音又在脑海中缭绕,那沙哑,原来自时光深处,是我们血液共鸣的信号。